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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
2019 年 11 月，美国洛杉矶远离冬日的凌冽气息，只淅淅沥沥下了些地中海气候的雨。21 日这天是感恩节，洛杉矶街头的餐厅和店铺纷纷闭店歇业，让员工回家陪亲人一起迎接节日。

章章和习子也经历着一场特别的亲情陪伴。章章带着父母，习子带着妈妈。五人组成的旅行团，正开车从拉斯维加斯奔赴洛杉矶。对章章来说，这是充满胜利感的旅行。史上第一次不要父母花一分钱的出国游，一口气游到远在太平洋彼岸的美国。章章和习子的心里充满得意与欣喜。同时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。

妙就妙在这奇特的五人旅行团本身。

在父母们眼里，章章和习子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兄弟，好到穿一条裤子。两人不仅供职于同一家央企，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。洛阳纸贵，北京房贵。习子把位于三环的自家住宅分租章章一个房间。位置优越又条件极佳，只有章章一名租客。每月仅收远远低于市场价的三千块钱。章章父母感激习子的慷慨和照顾，对章章的这位大哥非常赞许。

即便要好到这地步，章章父母得知这次出国游要和习子妈妈一起，仍感到微微惊讶。他们此前和习子母亲从未见过面，旅途十几天的相处难以料想是什么情景。章章的理由很有说服性：美国太远，自己英语能力有限，和习子作伴，更安全体验更好。

习子妈妈独身。儿子有出息，在北京买房置地，站稳脚跟，马上计划为她开一家面馆。习子妈妈即刻从老家搬来一同生活。她和章章很熟。章章是儿子的朋友，又是公司同僚和家里租客，还经常和习子一起到位于通州的面馆帮手。开业时，平日公子哥似的章章实打实地端了三天盘子。习子妈妈对他刮目相看。习子像往常一样，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妈妈的担忧。的确，仅母子两个人出游未免寂寞，和章章家一起更热闹有趣。

理由冠冕堂皇，逻辑毫无破绽。

这场旅行真正的缘由，是章章和习子的秘密。

微妙组合掩盖着的秘密如电流跳跃，在旅程中不断暗地里刺激章章和习子的神经。

二

一个人要隐藏多少秘密，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？

习子不屑于回答。他已过三十七周岁，财富差不多自由。在知名央企打拼到中层，获得了十一点才到公司开工的特权。在人生中摸爬滚打，他足够成熟。他早计划要隐秘地度过此生，从此与秘密相生相伴。

章章小习子八岁。他是乐天派，不太思考这种问题，不强求什么结果。相较于习子，秘密对章章远没有那么深重。

2019 年感恩节这一天，结束一天的满满当当的行程，怀揣秘密的两人把父母安顿在宾馆里。筋疲力尽的他们随即驱车四十分钟赶往加州橙县的一家韩式烤肉店。早在旅行启程前，章章就约上了好友小句和他太太。小句是章章研究生时感情很好的同学，但毕业后各奔东西，鲜少见面。习子在从前聚餐时见过小句几次，但并未见过他太太。他稍显谨慎地询问，没料到章章大笑起来：“他们早知道啦！否则哪里还会是朋友哦。你放一百个心吧。”

章章一面扣安全带，一面自言自语地嘀咕：“吃烤肉，那要喝点啤酒才好，但咱俩只能一个人喝。要不到时候你开车好不好。”

习子没搭话，他深深呼出一口气。为罕见的不被秘密束缚的时刻，他突然轻松地开心起来。